我和夏天不在一個城市生活,在此之前我們素不相識。通過“相親”這種古老的方式,我們走到了一起。
初次見面,她給我的印象就特別深刻。她臉上帶著迷人的微笑自我介紹說:“我叫夏天,夏天的夏,夏天的天。”我接觸過很多女孩,已經有了特別強的鑒別能力,所以直覺告訴我,這是個挺特別的女孩。
中午的時候,介紹人讓我們自己聊聊。于是,我對夏天說:“這是你的城市,我不知去哪兒好,這樣吧,你帶路,我請客。”“你吃辣嗎?”我點點頭。我想夏天會選擇一個咖啡廳或者比較有情調的酒店,但她卻帶著我來到一個在很多人看來不符合相親規矩的小川菜館,然后又點了兩碗不符合相親規矩的牛肉辣潑面。這讓我有些意外。
這個“意外”還沒結束,又來了一個“意外”。服務員在上涼菜時,不小心腳下一絆,把夏天唯一點的那個“紅油黃瓜”全部撒在夏天的腿上。我以為夏天會大呼小叫地抱怨一番,然后跟服務員要來餐巾紙擦上十遍八遍。
但想不到的是,夏天只是用紙巾輕輕那么一擦,然后說:“多虧不是熱菜。姑娘你別那么緊張,人多事雜也得一件一件辦,沒事了,忙去吧。”夏天舉手投足之間的那種從容和真誠讓服務員抖著的手安定下來,連連說著對不起和謝謝。
于是,我把這個風俗對夏天說了,然后拿出一副耳釘,夏天笑了:“東西就免了吧,你也看到了,我是不戴首飾的,不過我愿意和你相處下去。”我堅持著:“這是程序,如果哪天你看不上我了,我不會因此賴著你的。對了,能不能告訴我為什么愿意和我談。”夏天笑得很燦爛:“非常簡單,我喜歡帥哥啊!”
隨著了解不斷加深,我越來越喜歡這個特別的女孩了。無論是跟她網上聊天,還是見面相處,都讓人感覺非常舒服。在她面前,我活得很真實,不用刻意展示什么,更不用掩飾什么。

在我們愛得柔情蜜意時,夏天時常感覺腰部輕微不適,我陪她到醫院檢查,結果是腰部長了一個血管瘤。醫生說,這種情況大多時候是良性瘤,但也不能大意,并建議切除,還說有復發的可能性。于是,我倆一起上網搜索有關信息,結果不容樂觀。這種病癥手術后,在血管的某個部位重新長出瘤子的幾率比較高,并有可能長在腦子里。
夏天擔心地問我:“你能接受一個身上隨時可能長瘤子的女孩做你的老婆嗎?”我堅定地看著她:“我能,因為我愛你。”
后來,我把夏天的病對父母說了,沒想到父母堅決反對我和夏天來往,讓我要為后代著想,趁著感情不深,趕快分手。我理解父母的心情,可我太愛夏天了,所以很后悔對父母說出這件事情。可是,話已出口,是沒有辦法收回的,再說這事又能瞞多久呢?
手術非常順利,但我們沒有舉行婚禮。原因是我的父母說什么也不同意我娶個病女孩當老婆。我無法改變家人的強硬態度,于是我選擇來到濟南,與夏天生活在一起,并和家里斷了往來。對于父母,雖然有種內疚的感覺,但為了愛,我顧不了那么多了。
我們共同生活了一段時間后,我發現夏天是個把人際關系看得很重的女人,只要是同學聚會,她一次也不會錯過,同事小聚更不在話下,如果可以捎帶“家屬”,她還會帶上我。看著肚子已微微隆起的夏天,在人群中游刃有余地穿梭著,是那么自如和出色,我既驕傲又擔憂。
那天,我外出辦完事后,覺得時間尚早,就沒回單位,想早些回家陪陪夏天。路上,我想給夏天打個電話,問她想吃什么,好順便捎回去。沒想到電話一直占線。我到家門口時才3點多,推開門,夏天正坐在沙發上打電話,她的聲音格外溫柔,而且笑得有些曖昧。顯然,我的忽然到來出乎夏天的意料,她的眼神中帶著慌亂,匆匆說了一句話就把電話掛斷了。趁她在廚房做晚飯的時候,我打開她放在茶幾上的電話,查了一下通話時間,不看則已,一看嚇了一跳,居然聊了兩個多小時!
我不想往陰暗處想,可她是我的老婆,我愛她,我在乎她,為了她,我連親爹親媽都生分了,所以我希望她認真對待我們這份來之不易的感情。我走進廚房,問夏天下午的電話到底是怎么回事,與什么人通話居然長達兩個多小時。
我以為她會指責我偷看她的手機,沒想到她出乎意料的平靜:“他是我原來單位的一個關系戶,很有能力,人脈也很廣,也許以后會給我們幫上忙。他打電話是因為家庭瑣事,老頭心里郁悶,又無人可以傾訴,所以偶爾打個電話找我聊聊。”聽后,我氣不打一處來,說:“心里郁悶可以去找醫生,找你聊,能解決什么問題?別忘了,你還懷著孩子呢,小心輻射!我看,這老頭子居心不良,有所企圖。”
夏天看了我一眼,“我知道,可人要在社會上生存,就要搭建一些人脈,保不準哪天就用上了。趁他在需要幫助的時候幫他一把,要比到用他的時候再走關系好得多。再說了,你該不會連面對一個老頭的自信都沒有吧?”我一時語塞,心里卻窩著火。
這事就這樣過去了,之后誰也沒有再提及,但我們之間卻好像有了一層隔膜。
那天,我偷翻夏天手機時,看到信息上有一條落款:想著哥哥的柳小妹。從字面上看,柳小妹是個女人的名字,她究竟是誰?我沒問夏天,只覺得我曾認為的那個和我心貼心的、無話不談的愛人已離我越來越遠了。
一天,我去衛生間,剛走到門口,就聽到里面傳出夏天的聲音:哥哥呀,我實在想不起有什么事情需要你幫忙,唉!世界上哪有你這樣求著別人找你辦事兒的?哈哈哈……
我一聽就火了,幾乎喪失了理智,一腳踢開門,沖進衛生間,從夏天手里一把奪過手機,一看那號碼,正是那個老頭的。我對著手機大吼著:“你也該退休在家歇歇了,沒事買買菜遛遛鳥不行嗎?干嗎總是打擾別人的老婆?告訴你,以后不要再打我老婆的電話了!”說完,我想把手機扔到地上,可對方卻說出一句讓我驚訝的話:“我只是小妹的一個朋友,再說,這是柳小妹的電話,你一個男人憑什么這么粗暴?”
天哪!這個柳小妹居然是我老婆?而且我老婆用這個假名字與別人聯系?她以為編造得天衣無縫!沒想到今天不攻自破。看來她一直把我當傻子呢!我已沒有力氣摔電話了,只是冷冷地打量著夏天,頭和耳朵嗡嗡作響。
夏天在說著什么,她的聲音好像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:“我愛你,疼你,對你好就夠了,別的并不重要。至于我用什么方式跟其他男人打交道,你不要管。”我控制著自己的情緒,定了定神,半天才說出:“夏天,我不管這個男人是誰,不管他有多大權力,更不管你和他交往會給我們帶來什么好處,所有這些,我統統不稀罕。我是個男人,不愿自己的老婆以這種方式討好別的男人。所以,從現在起不許你接他的電話了。再說明白些,你是個隨時會因腫瘤重返手術臺的女人,不要太博愛好不好?你的身體根本吃不消。”
我說到這兒,夏天已滿臉是淚。我突然慌亂起來,心想是不是有點過分了,剛想替她擦眼淚,忽然又想起那聲酸酸的“哥哥”和那個捉弄人的“柳小妹”,我的心再次堅硬起來,看都沒看她一眼,轉身走了。
我回到了自己的城市,陪伴在父母身邊的日子里,我并沒有感覺好受一點,打開包拿東西時,發現那副金耳釘在里面,這又讓我想起了我們相識的點點滴滴。那個不介意服務員把紅油黃瓜撒到腿上,不介意下最便宜館子,不介意挺著肚子為發展事業而到處奔走的女人,她到底愛不愛我?她到底是個怎樣的女人?我突然感覺夏天很陌生,有種讓人看不透的感覺。
在家待了幾天,雙方的父母和親友,還有夏天越來越大的肚子,又把我拉回到她的身邊。我們不冷不熱地維持著婚姻,雖然在談論她肚子里的孩子時會快樂起來,但那快樂實在短暫,曾經耳鬢廝磨的日子,看來是一去不復返了。
那個男人的電話沒有再打來過,但我卻得了后遺癥,一聽到夏天的電話彩鈴,就緊張起來,而且頭皮發麻。其實,電話內容不過是一些業務咨詢或親朋好友的簡單問候。
夏天的預產期快到了,我倆依然是無話可說。雖然夏天每天在家,但我還是疑心她和那些說不清來路的男人保持著親密的電話聯系。我每次想到在醫院日日夜夜守護著她,想起為了她與父母的爭吵,想起為了她只身來到濟南,就不由得黯然神傷。我不明白自己的付出怎么會換來如此的結果,難道這就是我的生活嗎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