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喜歡坐在面向巷壁的房間發呆。巷內常常無人,因此不會打擾我飄亂的思緒。姥爺也喜歡安靜,每次進門,都聽見悠長的“吱呀”聲,那是門的聲音,卻聽不到娃爺的腳步聲。就像現在,他又悄悄站在我桌邊,放下一盤水果,面孔有點逆光,勾勒出蒼勁的線條。但他的聲音一點兒也不蒼勁,總像普渾茶的余香在空中回蕩:“茵兒,我出去買菜了,等我回來給你做飯啊!”我點頭,姥爺又悄悄出去,毫無聲息,就和他騎了二十年的自行車一樣,落地無聲,聽不見蒼老與沉重。
于是屋里更靜了。秒針的每聲滴嗒,都催促著陽光向前爬一步。窗外姥爺精心照料的三角梅探出了花苞,頭上頂著一絲夏日的溫暖。我低下頭看書,一邊拿起果盤中的梨啃著。
不多時,自行車鈴聲傳入耳中,隨后是清脆的撐子落地聲。我不再翻書頁,生怕錯過那“吱呀”的開門聲。可等到墻上爬墻虎又冒出一片葉子,仍是無聲。我詫異,抬眼望去,窗外已無姥爺的身影。我猛地起身走出房間,未見娃爺,卻見門大開著。門外是鄰家那只看似兇猛,實則溫順的大黃狗,慵懶地趴出最閑適的姿態。

我快步沖進廚房,只見姥爺正瞇著眼慢慢下刀,剁著肉末。刀落到案板上,竟然還是無聲無息。他聽到我的腳步聲,轉過頭來,驚訝地說:“我吵到你了嗎?”我忙著搖頭:“沒有沒有。”然后指指門的方向:“那是?”
姥爺的表情變得神秘:“我是開著門出去的,因為門的聲音太大了。我在門旁撐個凳子,害怕門突然關上嚇到你。但是門開著不安全,我就去鄰居家把那黃狗牽過來看門了。”他突然想起了什么,說:“那狗沒有亂叫吧。”我搖了搖頭。姥爺輕輕舒了一口氣:“那就好。你繼續讀書吧,飯做好了我喊你!”
姥爺的笑沒有什么淪桑的味道,只有溫暖和關懷。那透徹心扉的溫暖,在寂靜無聲中,他用無聲的、無微不至的關懷,用最樸實、最細致的方式,洗滌著我的心。
飯菜的香氣漫進空巷,青苔的影暗了,映著夕陽,似紅紅的火焰,呈現出一派和諧的景象。那安靜中,浮動著姥爺的笑臉。